“我是一团火焰,我是一座冰山”,“孤独是我的习性,真诚是我的德行”,这是法籍华裔画家方世聪先生以诗行绘就的自画像。在和他的交往之中,我深感这些诗句确如其人。一个在中西方都成就斐然的著名画家,年近七旬而依旧火焰般地执著于艺术追求,依旧冰山般地沉稳谦和,非常难能可贵。吴贻弓先生谈到方世聪先生时说:“他和陈逸飞是同学,一个旅法,一个旅美,都成气候,但性格和作派却绝然不同”。诚哉斯言!就我从事的社会学研究的角度看,方世聪先生又何尝不是一个社会与人的独特而鲜明的镜像?
方世聪先生1941年出生于上海一个知识分子家庭,5岁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培养成人。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他自幼酷爱美术,天赋灵性加之中小学老师慧眼识珠,以及六十年代初师从上海美专中国油画界一流大师,幼苗久经历练,终于枝繁叶茂,卓然成才。然而,观赏他的作品集,却鲜见六十至七十年代的画作入选其中,尽管当时他的肖像人物画已流传甚广,被视为极有前途的油画家之一。我想,“十年内乱”的猝然而至,对年方二十来岁才华初露的方世聪先生无疑是严酷的精神桎梏。于今这一时期作品的“缺席”,或许正是那段失去创作自由的苦涩岁月的无言记忆。对此,我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七十年代末的拨乱反正,舒展了方世聪先生的艺术个性。他一扫积郁重新定位,面向自然,面向大众,面向人生,勤奋耕耘,专注发掘,开始了新的艺术追求。八十年代中期,以《金发夹》、《老师》等刻画平凡人物灵魂世界的作品为代表,他已达到了相当的艺术高度。而1987年至今的赴法油画寻“根”之旅,又将更为广阔的世界纳入了他的视野。他的足迹遍及法兰西和欧美,他在孤独和清贫中饱览世界名作,追随大师实践,艺术品位和技法更是得以大大升华。以我的浅见,方世聪先生对光和色的运用、对人物景致的造型结构,不仅创造性地师承了印象派大师的风格,更强化了东方之子细腻深沉、炽热内蕴的情愫,《蓝色威尼斯》、《宁静的威尼斯》、《惠安仙姑》、《春风杨柳》、《蓝湖――向塞尚致敬》、《祖国母亲》等等作品,无不如是。他为外来画种中国化、中国题材国际化所作的探索值得珍贵。他的画笔下,没有宏大的史诗场面,没有炫目的应时题材,所钟情和追寻的是天地万物的和谐,更是万物之灵――人和人的丰富的内心世界。如他自己所言:“要描绘人,歌颂人以及宇宙中的一切生命现象,这是绝妙而永恒的主题……人们美丽,是因为他们有生命;人们智慧,是因为他们能创造。我是多么热爱这可爱而伟大的人类啊。”火焰般炙热的情感,冰山般清醒的理性,源于母亲又亲身感悟的佛学虔诚则贯注其中,终于铸成了方世聪先生独特的艺术价值观和艺术风格,大爱大智却不事张扬,质朴无华而气韵夺人。清风拂面般的《东方少女》所以获得美国纽约《中国现代绘画展》特别奖,历尽沧桑的老农民肖像《根》所以博得查尔斯王子青睐,直追“天问”的《宇宙・人生・灵魂》系列作品之所以被法国外交部所属画廊等处展出,无不得益于这种东方传统文化精髓和西方普世价值观念成熟的融通汇合。20年间,方世聪先生在法、英、美等国举办个展近20次,联展十几次,应邀为法国著名作家阿尔丰斯杜迪和皮埃尔洛蒂、左拉、布鲁斯特以及摩纳哥王子阿尔贝特等名人画像,声名斐然。法国公民中国魂,火焰和冰山交相汇映的人品和艺品,使方世聪先生以油画艺术家的身份成为中法乃至中西一致认可的文化沟通和交流的桥梁。
方世聪先生小我3岁,“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而今他倾情回报故国,正在为中国的油画事业和社会事业奉献不止,而艺术追求益发专注于宁静、和谐的社会价值和人的精神领域。他的以《生命历程》为题的组画以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充满振聋发聩的震撼力。他从“平民生活状态下的一些社会边缘人物”的思维、精神状态和活动方式中体验到“社会节奏和时代精神的内在反映”,每每为之怦然心动以至潸然泪下。他已经并将继续为之作画以为互动。所有这些我都深以为然――作为社会学研究主要问题的人类社会的现代性突出矛盾,就是世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成为一个整体,而个人的世界经验却变得越来越分裂和分散。了解这种分裂和分散的过程和根源,找到克服分裂和分散的途径和办法,使人类这个世界的主体通过经验的沟通和整合重新聚合起来,达成积极的和谐,不正是我们包括方世聪先生以不同方式承担的共同的使命和责任?
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方世聪先生这样的“火焰”和“冰山”,我认同他。(原载《东方网》 评论主页 2008年5月2日 09:38 作者:邓伟志 本网编辑: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