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上海市文艺人才基金会资助、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罗怀臻戏剧文集》正式在全国发行,并举行了“《罗怀臻戏剧文集》出版研讨会”,对罗怀臻的戏曲创作进行了多方面的研讨。
尚长荣(京剧表演艺术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上海戏剧家协会主席):
我跟怀臻不仅是好朋友,而且是好邻居。我到现在还忘不了上海京剧院约请怀臻创作的一出戏《宝莲灯》,记得怀臻最初的构思中有一场“双舍子”,就是两位女性都出于对对方的关爱而争着要舍弃自己的亲生。当时我们喝着茶,谈着他即将创作的剧本,听到“双舍子”的情节,我的眼泪就不由地下来了。由于种种原因,怀臻的这个构思最终没有实现,如果实现了,那出戏的艺术效果应该会更生动。而我就是从怀臻的这个“双舍子”的构思中感受到了他的真情。人间有真情,人间的真情比天上神仙的情要更真实、更灼热,更打动人。
怀臻才华横溢,但他不卖弄他的才华。他用一支笔写透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离合悲欢;他的笔写绝了世态炎凉。怀臻最可贵的是敢于触动人性。我觉得怀臻剧本最突出的是一个“情”字,有激情、有豪情、有深情,最主要的是有人情。所以他的剧本不管是给哪个剧种,演起来都那么动人,都能够触动观者之心。所以我佩服怀臻,他把自己的七情六欲奉献给人们、给社会,他为我们创作了多么多动情的戏。
我们确实是生活工作在我们民族和国家文艺发展的最好时期。而我现在忧虑的还不是演员,演员还真有后来人,我忧虑的是编、导和各个单项的主创人员,这些个专项人才奇缺。老一辈有的年龄大了,有的已经离世。现在不是出几个剧种的名演员就能把戏曲的大繁荣带动起来的。戏是要人来唱的。演员固然重要,但是编、导、作曲更是火烧眉毛,优秀者凤毛麟角。
今天这个研讨会就是在提醒我们,要出人才。这个人才必须是有扎扎实实的生活积淀,有功底。怀臻他当初演过戏,那几张剧照拍得真好,他有扎实的舞台积累。我们艺术院校培养编剧、导演和各个专项人才的时候,恐怕不能忘记现实生活,不能忘记舞台实践。
戴平(戏剧评论家、教授):
《罗怀臻戏剧文集》的出版是我国戏剧界多年来结出的成果之一。罗怀臻是我们上戏的校友,现在又是我们的教授,所以他的这些成就也应该是我们学院的骄傲和学院的宝贵财富。
罗怀臻是我国新时期剧坛的一个界碑式的人物。罗怀臻是一位三栖型的艺术家,不仅是高产、优质、涉猎广泛,而且是一位有真知灼见的评论家。前些年,我们一直在探讨戏曲的危机问题,一个剧种的生存和发展实际上是离不开一些有代表性的优秀剧目的,而且这些剧目要能够传承下来,也离不开一批优秀的表演艺术家,而这些表演艺术家,是离不开优秀的剧本。所以,罗怀臻在这方面做出的贡献是具有一定奠基意义的。在戏剧理论和评论方面,在对戏曲的继承和发展的方法方面,罗怀臻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提出了独到的理论见解。他提出了“地方戏曲都市化”、“传统戏曲现代化”的口号,虽然有争议,但是我觉得言之成理,自成一家,讲出的这些道理是发人深省的。
朱恒夫(戏剧理论家、上海大学教授)
罗怀臻是新时期的高产剧作家。创作的剧本计有43部之多,当然不全是戏曲剧本。他的剧本反映时代又超越时代,他写人、写人性。罗怀臻的剧作是在探讨我们人性共有的特征、气质、秉性,从他的剧作中,你可以既看到属于这个时代的,又看到属于全人类的人性、人情。譬如他写的《班昭》,其中的主要人物班昭虽然生活在汉代,但这同时又是我们数千年来知识分子的一个正面形象、一个具有普世价值的人文知识分子的缩影,所以有生命力,能够跨越时空。与此同时,怀臻先生的剧本是舞台的而不是案头的,是戏剧的而不是文学的,是民族的而不是外国的。他是演员出身,我们历史上许多大剧作家,都是演员出身。怀臻先生的剧本归纳起来有几个要素:传奇性的故事、戏剧性的冲突、舞台性的语言、民族性的人物,而前面都要加一个“罗怀臻的”,他把个人的经历,对社会的认识、对艺术的感悟,融进到他的剧本中。怀臻先生是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了戏曲的沃土中,他用我们民族积累了多少年的艺术手法,加上自己的摸索,来写剧本。比起同辈的编剧家,怀臻具备少有的理论素质。你们可以看看他文集的第六卷,尽管他不是专门的理论家,但他的文章充满了理论的思辨,有很强的现实指导意义。我曾经请他给我们的研究生上课,我旁听了一次,深受教育。在今天能写剧本兼而能演戏的人很多,但是既能写剧本又曾经有演戏的经历而且还有这样的理论根底的,不能说绝无仅有,但很少。九十年代初,他提出了“都市戏剧”的概念,在戏曲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直到今天还议论不息。罗怀臻的剧作,完全可以代表新时期中国戏曲创作的水准。自从他的都市戏曲代表作面世之后,引来了许多模仿者。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建立起一套适合这个时代的戏曲理论体系。
朱国庆(戏剧评论家、上海戏剧学院教授)
罗怀臻的作品是出于灵魂、是用自己的血泪铸造出来的。在上海这个地方,你很难想象一个外来者的打拼要经历怎样的炼狱。他为什么把《暴风雨》这么一部小小的剧本当作全书的序言,我看最主要就是最后两句台词:“不是世俗抛弃了李尔,而是李尔抛弃了世俗。”他的主要剧作都贯穿着这种精神。如《蛇恋》,历来《白蛇传》是将白蛇作为一个美好的象征,但是怀臻的角度不一样,他把白蛇写成一个异类,作为异类的白蛇进入了人类社会,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可到头来人类还是要排斥它,因为你是异类。这一下就把《白蛇传》的主题大胆地深化了,也触及到了艺术的最高主题。
黑格尔讲艺术、哲学、宗教是人类思想的三个霸主,它们地位是一样高的。不要把艺术看成纯粹娱乐或宣传工具,艺术是最高的主题,人类精神的最高境界。这个最高就是:一个人怎么在这样一个必然的社会当中获得自由,在世俗社会获得超越。
大家都说他是理论家,确实他有这样的理论成果,而理论对于他剧作的帮助,则使他的作品主题能够深化到人类的最高主题,就是自由。他在理论卷中说要提倡先秦的自由精神,我认为我们中华民族真正的文化传统就是罗怀臻讲的先秦。罗怀臻在这样一个世俗社会中打拼出来,他第一是批判世俗社会,第二条是张扬自己的自由精神和创造精神,所以他对西楚霸王对班昭显得尤其钟爱。班昭用一生换来一部汉书,这也是英雄,是一种自由精神,是一种先秦的创造精神的表现。
胡晓军(《上海戏剧》主编)
我特别看了一下罗怀臻在40岁左右的剧作,我感到有双重滋味:他既是一个学识丰富的老剧作家,同时他又是一个活泼好动激情洋溢的大孩子,这两个形象在我脑子里面交替产生,重合在一起。我想作为一个诗人来说是应该有一颗童心的,但是作为一个剧作家来说,他应该像一个老先生的样子,这种重叠的情况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多见的。他没有用自己的才华去当一个孤芳自赏的纯粹的诗人,也没有当一个埋头在书斋里,皓首穷经的理论家,他去选择了大众艺术,尽管这时候的戏曲已经开始逐渐由辉煌走向下坡,这难道不是戏剧的一个幸事吗?
在罗怀臻的创作中,理性和感性之间不但不冲撞,而且能够互相补充、互相结合、互相抬升,这是他创作的最大特点。正是由于他思考的宽度和广度以及观察这个世界的敏锐度,能够使罗怀臻在创作的时候并不是埋头创作,而是时刻关注社会,他一边在写作,一边又用眼睛在观察社会,以及他正从事的戏曲艺术,因为这个艺术正遭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他以一个作家之身和头脑去为戏剧做事,他的做法卓有成效。戏曲艺术工作者多年来胼手胝足,刀耕火种,筚路蓝缕,他们的大量付出,包括艺术创新和理论探索,罗怀臻就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位。同时,罗怀臻又将这种突破和谋求发展的思考及时地放在了自己的创作作品之中,这其中最出名的当然是都市新淮剧《金龙与蜉蝣》,还有就是《一片桃花红》,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两个戏,前者改变了上海淮剧的命运,让淮剧堂堂正正地进入上海文化大都市。后面的一个就更可贵了,他为古老的昆剧带上了一个“青春”之名,将一个复杂的关于美丑的思考以一个绚丽的、通俗的故事表现出来,让现代青年观众接受,也让古老的昆剧取得很好的票房。这不光令昆剧本身焕然一新,更是其诗人气质与哲理思辨又一次结合的舞台化呈现。
叶长海(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戏剧理论家、上海戏剧学院教授)
现在编剧人才像罗怀臻这个年龄段的,再想冒出来恐怕不容易。罗怀臻曾经在上海戏剧学院受到很好的、很正规的教育,特别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候上戏有很多好的老师,他的确碰到了我们学校非常好的一批好老师,如陈多、陈西汀、薛沐等等,这些老师真的是手把手地教育年轻人,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为成熟的剧作家。怀臻现在被聘为我们学校的兼职教授,工作室就在我的对门,我发现罗教授对学生的教育特别认真。他有时候下午五、六点钟还在上课。据我所知,他的这批学生中,已经有一批作品演出得奖了,我们在统计教学成果的时候,发现学生里的优秀作品指导老师是罗怀臻的特别得多,这说明他是把我们学校优秀的教育风气传下来了。
毛时安(著名评论家)
在当代剧作家中,可能没有一位像罗怀臻这样涉猎过那么多的剧种。我觉得罗怀臻有三个特点。第一,他是有理想的人。怀臻始终有一种明确的戏曲理想和戏曲追求。今天写戏的人不一定很少,但有自己的戏曲理想而且在二十几年中始终不渝地像宗教一样追求的,这样的人不是很多。第二,他是一个苦干的人。怀臻的每一个戏出来之后,他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一直管下去。他会参与找导演、舞美、演员各个方面的工作,天天在剧场里讨苦吃。第三,他的剧作有思想有个性。我对怀臻一直怀有隐隐的担忧,一旦失去了野性和痛苦的他将怎么办?原来是“真文章在孤灯下”,现在的怀臻在聚光灯下,在电视摄影灯下,他会不会慢慢地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原来很民间的、很本色、很代表底层的质素,会不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慢慢消减?怀臻说他要停顿一下,我觉得很好,他的停顿可能就是为了要思考这个问题。(本网编辑:雨田)